對話錄 12:維持正常的方法

  1. 和正常的人對話(人畢竟還是群居動物)
  2. 走去全聯買菜(要用走的,放慢速度,路過正常的店家、正常的人類。要買不能久放的生鮮,這樣才會逼自己吃飯、煮飯。)
  3. 煮菜
  4. 書寫(但有時候會越寫越瘋)
  5. 吃藥(可是吃下的當下會覺得自己是病人,病人又稱不上正常了)
  6. 看劇(這是一種逃避的方法,不過逃避為何不能是一種面對呢)
  7. 睡覺(睡著了就安全了,至少我不會夢遊)
  8. 打掃(奪回對於身處環境的掌控權。感到焦慮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失控)
  9. 出走到陌生的地方,或者是回家
  10. 攝取需要動腦的知識(把自我意識放在一邊,先吸入別人的意識吧)

用理性的腦袋思考,我有好多想望和目標,我多想成為理想中的樣子,過上有質感的生活,不過度著迷於任何事物,拿捏恰好的力道,想要的就去要,真要不到就不要。沒有什麼是非要不可。是嗎?還是只是不敢要、怕要不到?

但是杏仁核過度踴躍,用壓倒性的焦慮和狂躁擾亂理性運作,這種感受講也講不清,聽起來就像是在找藉口發懶,還是其實真的只是在找藉口發懶?好像習慣了用什麼病什麼症當理由,就可以合理化不合理。

說不清的時候,就讀《親愛的我》。

發作的時候,真的相當難把自己從負面情境中給拉扯出來,那些安慰的話我也都懂、也對別人說過,但一旦在病中,就像陷落在泥沼中,即使好努力好努力想往上爬,還是會一再陷溺窒息。這種無力與反覆的憂鬱,讓我變得相當相當厭惡自己。我最是厭惡軟弱的人,此刻自己卻如此軟弱。

那時很想聽聽誰說話,一方面痛恨自己得這樣打擾與依賴別人,一方面又忍不住期望有誰能把我拉回來。

我很怕自己越走越遠,遠到連他們都拉不住我的時候,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,會過得如何,但希望未來的路,終究是玫瑰色的模樣,長長的路得慢慢的走,可能需要花上一年兩年,或更長的時間,我才能完整的脱去這些舊羽,然後才能學會無所顧忌地飛翔。

生活一如日復一日在牆上仔仔細細勻上灰泥,活在這種預感之中,便無法忍受平整整的泥牆上有一絲疙瘩,仔細想來倒也不是不祥,只是特別地追求某種理想中的純粹,即便是在混沌到已經騷動起的世界,然後一一去要求自己做到純然的100%,少了一分便不成樣,就像層層疊疊的千層派,最後完美地抹上現打的奶油花或卡士達醬,中間少了一層都不行。

慢慢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死去,那個真正存在的,可以稱作自我的東西。人生真的成了一齣戲,相當抽離地在旁觀自己演出一幕幕精彩的戲劇,拿捏著份量與情緒,一如活在楚門的世界似的,漫古地遙遙荒漠中,自我飄散成了無所不在抑或無所在,什麼是真實的聲音,都逐漸雲散般地遺忘。

這種不得不依存著劇本而活的日子如剜肉一樣痛,知覺太多,敏感太過,服用藥物後能讓腦子變得鈍一些茫一些,似乎就不那麼痛苦,但那種失去語言與思緒的惶然,又沈甸甸地壓在心口。因為我只相信感覺。生活是憑藉著感覺在走,一旦斷去根本寸步難行手足無措。

可是卻又常常在想,是不是有一個地方,或是有一個人,可以讓我安靜地站在那裡,好好地看清楚自己的感覺。就像每次越過三峽橋,走到身心診所,彷彿度過了某個神隱少女裡的結界——過去了,就回不來。站在河的對岸彷彿另一個世界,那樣眺望著身旁來來去去平凡的日子。

有時候挺羨慕那樣在深夜中疾駛的車輛,一輛輛急馳而過,總有個目的地等待他們去,必然要在什麼地方停下吧,然後有個棲身之所,我這樣想著。

而我找不著休整之處,一直一直地在盲目衝撞,就像活在一幢有三千房間的老宅,日復一日地打開每扇門尋找些什麼,卻又總是錯過,身心消耗殆盡,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充電,補充枯竭的能量泉源。

很疲倦,常常覺得要走不下去,總覺得需要有本本子,把每天每天遇到的美好都記錄下來,才能提醒自己好好活下去。

一直有意識地知道,未來無論我想在哪個領域發展,想要成為我理想中的「好人」,我必須有一顆非常非常柔軟又堅強的心,能苦人所苦,痛人所痛,同時又得要有冷靜的思路,能適當地旁觀他人的痛苦,有計畫性手段性地,去做出有利的論述與行動。

這非常困難,大多時候我迷失在自己的情緒裡,難過到不能自己。因為生病,或是當前的人生階段本如是,對於龐大到億萬計的因果網所連繫成的社會問題,時常感到無力負荷、卻又想伸手接下些什麼。

當我今天意識到,原來我腦子裡美好的那些東西並未失去,只是需要費力地把它挖掘出來,才能找回那些語言與文字的魅力,工作上的果決與主動。它依然存在,即使我依舊無力,但它宛如一顆定心丸,是個萌芽的希望。

我試圖學會與軟綿綿、撐不起一個人樣的自己共處,而不是試圖將她割捨。

開學至今,如何應付日常生活也是個挑戰,總是不斷地遲到、取消、失敗、錯過,雖然說過患者要學會原諒自己,但也開始質疑,如此是不是在滋養放縱疾病?而選擇不原諒,是否又會加重病情?

每日都像活在夢中似的,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醒來,抑或是仍在某個夢魘之中。

友人對我說:「逼自己要假裝正常,其實更痛苦。」但現實往往並不允許我放縱。現下外顯的這些表徵,到底來說還是克制與篩選過的結果,選擇性地顯露出來的模樣。真正陰鬱到深淵的那些反覆、尖銳、厭世,都深深地壓在岩層下頭,承受不斷累積的重重河沙。一旦岩層曝露,那便是連最低限度的正常生活都無法享受。

雖然努力在學會怎麼去愛這個敗壞的自我,如此心才有可能慢慢被修復,但要努力的事情太多,這幾乎得排在最後頭。即便我好懷念那個能好好跟世界對話的自己。

建構不出更貼切的語句,引用這些段落,好像就可以被同理一樣。這樣子敗壞的我值得被同理嗎?每一次你說我值得的時候,我都在想什麼是值得。

到底是從哪一天開始我活成了這個樣子?表象即是心之所向,我的所向是那麼污穢又軟爛的嗎。偶然出現的美好應該要更被寶貝珍藏,怎麼全都變成諷刺的比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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芃式意識生活 Pon's Conscious Life

“It’s never nothing to happen.” — Peaceful Warrior 生活的體驗是一種向內的輸入,我需要書寫作為我的輸出,如此才能平衡的生活下去。書房 @wenestwen / 生活 @h_wp_